當談及某些活動時,長達15分鐘的歡愉是很不得了的,至少因《給全球生物的性忠告》一書而成名的 Dr. Tatiana 是這麼說的。但是當提到駕車,我有著更高的期望。我小時候在奧地利阿爾卑斯山區馳騁長大,那裡條條道路都絕美無比,那裡的人也都很願意遠行;但是沒有人會為了15分鐘的車程爬出被窩,不管那條路可能有多開展或誘人。
當我問到該去哪享受一下開車的樂趣時,朋友建議我嘗試位於威爾斯東北部的馬蹄之徑 (Horseshoe Pass) 。根據朋友的描述,沿著 A543 和 A5104 公路從小鎮 Llangollen 出發的馬蹄之徑,車程了不起就是 15 分鐘左右;但從倫敦到那裡卻要兩、三個小時,再加上回程,就要將近六個鐘頭了。六個小時的公路車程,還是在星期五,這一切只為了15分鐘的迷人道路?
唉,我離開奧地利太久了對於遠行的習慣早已不像從前,但當下的我也別無選擇,那個太陽燦爛的美好秋日便幫我做了決定,於是我開上 M40 公路向西北方的伯明罕出發。上路還不到一小時,遠方的地平線已開始烏雲聚集,但太陽依然在頭頂上,幾乎整片天空也都還是湛藍的。
然而當我將伯明罕拋在身後時,就開始下雨了,而我的心情也跟頭頂上的天空一樣灰暗。我轉上 M6 公路往北繼續馳騁,接上 M54 公路前往特爾福德 (Telford),再取道 A5 公路開往舒茲伯利 (Shrewsbury)。現在不僅僅是下雨了,迎接我的是接近水平角度橫掃而過的滂沱大雨。
我進入威爾斯,卻沒有一絲對馬蹄之徑的嚮往 ,我思索著眼前的挑戰,試著唸出沒有母音的威爾斯語。(我看見一個驚人的地名:Pllgwyngyll,感謝老天那不是我要去的地方,因為我這一生都無法問到去那裡的路。)
還有25英哩就到馬蹄之徑的入口小鎮Llangollen了,一路上非常的濕滑,整路滿滿的都是褐色、軟爛的落葉。一路上我看到許多測速照相機警示牌(Camerau Cyflymder Heddlu),但是這些對我而言似乎毫無意義,依照我現在前進的速度怎麼可能超速呢?而且實際上,我根本就沒有看到任何測速照相機,這些警示牌就像站在那無能為力的稻草人般,對我來提出無意義的威脅。
現在離 Llangollen 只有幾分鐘的路程了,從 A542 拐了個彎,通往北邊的馬蹄之徑。15分鐘即將在此開始,但一路上的挑戰讓我幾乎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不抱任何希望了。
但我相信奇蹟確實存在,所以我帶著信念開始了這 15 分鐘的探索!就在我開過 Llangollen 小鎮上橫跨迪河 (River Dee) 的橋時,一陣大風帶走了這場暴雨,只留下了微微的細雨,而且不一會兒細雨也隨著幾陣微風一起飄走了,剩下的是幾片低垂的雲朵。不到兩分鐘,我已經將 Llangollen 小鎮拋在後頭,將Anastacia的歌 Not that Kind 調大聲,開始順著馬蹄之徑往上開。一開始是幾段長而綿延的彎道,然後沿著開闊山谷左側曲直向前,黑灰色板岩突出的尖角也隨著山谷地形出現在眼前。
四分鐘。我已經抵達小徑的頂端,海拔 1,367英呎,不比阿爾卑斯山任何一個山谷高。一間似乎名為龐德羅莎的咖啡店就座落在路邊,似乎在宣告這裏就是小徑的終點。 什麼意思?我的心跳才開始加速。就這樣結束了?沒錯,就馬蹄之徑而言這的確是終點,但不要急著放棄。
就在我開始下坡進入北威爾斯那片浩瀚無垠的高地時,在我左側的雲層倏地裂了開來,一縷縷的夕陽光芒像箭矢般穿射而下,此時是下午三點半。這就是眾多詭譎的時刻之一,世界明亮得超出了它該有的樣子。雲層的表面依然近乎黑色,並籠罩著整個大地,從正東方起一直延伸至太陽迸射出光芒的開口,形成了驚人的強烈對比。此時應該是昏暗的,幾乎就像夜晚般的黑暗,但卻不是如此。眼前的景致像是千陽照耀般的明亮,綠油油的草地如碧海般耀動,萬物的影子都在陽光直射下顯得鮮明無比。一切都如此的近在眼前,觸手可及。沿地平線流瀉而出的太陽光線將威爾斯山丘照得火./;;亮。
八分鐘。我左轉駛進了A5104 ,往西邊繼續前行,直直地朝著太陽去。眼前的景色和我通過它們的速度讓我興奮不已。白色羊群的黑影,彩虹的顏色鮮艷斑斕的彷彿我從沒見過一樣,偌大地落在我的前方,幾乎像是在邀請我穿過它進入另一個不同的世界。偶爾地面上的水坑和牛路坑讓我的車子飄浮了半秒,這種興奮快感也讓我背脊發涼。禿樹、夏日的幻影朝我飛來穿過我而去。遷徙的鳥群低飛在前方道路一閃而過,彷彿試著避免與不祥雲幕撞上。這條路本身並不寬敞,優美地蜿蜒著,彎道不算太密集,但肯定也稱不上筆直。路面由密實的柏油碎石鋪成,道路兩旁是成列的樹籬,有些是長得很高的灌木叢,修剪得很整齊,除了樹籬還有岩塊精心堆砌而成的石牆,十足的英國風格。
十二分鐘。當我朝著太陽的方向駛去,每個轉彎我的臀部都離開了駕駛座那麼一下下,而我的雙眼也因陽光瞇成了一條線。眼前的世界閃閃發亮,因為萬物都還是濕漉漉的狀態。草地是濕的,路面也是冒著濕氣。鳥兒們的羽毛也尚未風乾。水滴還不斷從樹葉上落下。天空看起來也是濕濕的。我眼前的一切都閃爍著亮光,多數是白光,有些是紅光、黃光或橘光;樹葉隨風轉動,落下的水珠在陽光下散發光芒。
我繼續駕著我的車,使它加速向前移動,儘管它有自己的生命,自己的節奏,也深深牽引著我。這一刻,我全然放鬆了,我和我的車彷彿完全融為一體。不一會兒,隨著每個轉彎,每次換檔,讓車子滑過道路的邊緣,都讓我有點心驚膽顫,同時享受這樣的快感,緊張又興奮至極正是我當下的心情。
十四分鐘。 不,不,這一定不是真的。此時我的眼前不是我想看見的,但它就在那裡。幾百碼之外A5104和A5就要再度交會了。當我放慢速度,看看右方,然後看向左邊空虛的A5,太陽消失在雲團的後面,而剛剛那十五分鐘的不尋常體驗也隨之落幕了。我關掉了Anastacia的音樂,除了我的心跳聲之外,剩下的是黑暗和寂靜 。神奇的十五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