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thly Archives: 四月 2017


什麼時候照片表達的不只是攝影?

這次對話本來就沒打算預先安排。我和 11 歲的 Hugo 及 8 歲的 Astrid 兩人來了一次對談,他們兩位參加過一年前我們首次舉辦的闔家攝影之旅。重點是,他們根本不太記得旅程中的點滴。我想好了一連串四平八穩的問題:你們在參加旅行之前喜歡拍照嗎?對你們來說最難忘的部分是什麼?Astrid 記得一隻很乖很親人的小狗;Hugo 印象最深的則是玩積木的小男孩。

我們開始逐一翻看攝影老師余宇安在旅途中拍的照片,這些照片勾起了他們的回憶,愈來愈多關於旅程的細節記憶開始浮現,可惜大多都不是我所期待的部分。

旅程自昆明出發,然後前往雲南西北部,經過大理、沙溪、麗江、塔城,最後在香格里拉市結束。我對於路線非常熟悉,開車走這條路可能不下二十次,也非常喜歡當地風格的建築、少數民族文化以及沿途美好的風景。但是,Hugo 和 Astrid 對於這趟旅程的體驗顯然和我非常不同。

我們對著大家搬動管子的照片,還有余宇安老師拍的許多張老人的照片哄笑了一番 (發出「好老啊!」之類的感嘆),嘰嘰喳喳地討論照片裡塔城鎮附近山裡的扁鼻金絲猴 (「真是毛茸茸的耶!」)。

當我們看到孩子們自己拍的照片時,每個人更有意思的小故事逐一浮現;像是 Astrid 騎山羊的事,還有某個小孩用 PS 在照片裡朋友的臉上加了一堆痘痘,然後 Hugo 也把那個小朋友的照片弄成了紫色。

他們各自挑出了一些特別的作品,Hugo 在麗江拍了好些照片,捕捉夜空呈現電光藍色,襯托街燈溫暖的橘色光輝照著行人的景緻,而 Astrid 花了不少時間試著從有趣的角度拍下一個造型美麗的鎖。我們讚嘆著欣賞了一些拍得很好的金絲猴照片,也看到了 Astrid 照片裡那隻親人的小狗。

在我們的對話裡,我發現自己其實很希望小朋友對於旅途中我覺得值得記憶的事物,會和我同樣印象深刻並且指出來。然而,從全新的觀點角度來看熟悉的地方,其實非常令人耳目一新而且很有意思,而瞭解每個人觀察和體驗世界的方式本來就不同,對我來說也算是上了寶貴的一課。不論我們是年少或年長,是新手或經驗豐富的專業攝影師,看到的一切都會呈現在我們所有的照片裡。

在每次我主辦的攝影之旅中,在最後一晚的總整理環節裡,我們會讓每個人展示自己在旅途中拍得最棒的作品,這時大家往往會互問:「這張照片你是在哪拍的啊?」因為別人的照片裡經常呈現了我們自己沒看到的事物。

不過,在和 Astrid 及 Hugo 聊過後,我還發現了一件事:攝影真的是捕捉珍貴片刻、心情與感受最有力的工具。當然,看著自己拍的照片,除了會讓他們想起照片裡的一切之外,也會幫助他們回憶起旅途中其他的種種故事和瞬間。當我和余宇安老師談到這一點的時候,他也表示同意:「幾乎我拍的每張照片,拍攝的環境和情況我都記得,不論是背後的故事,或是當下大致的感覺都記得起來。」這句話可是一位以拍照為生的人說的。

正是如此,我們在所拍的照片裡展露出的自身特色,往往比自己意識到的更多;同樣的,我們在整個過程裡所獲得的經常也超過原本的預期。我很感謝 Astrid 和 Hugo 讓我記起了這一點,也很感謝他們讓我發現原來山羊是可以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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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南的吃可說是中國美食裡的一項味覺驚喜,然而雲南菜在中國以外的地方卻不算有名氣。究竟是怎麼回事呢?讓我們來看看這個美好迷人的省份裡,六種充滿當地特色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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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外,雲南菜被簡化成一道「過橋米線」(菜名的由來詳見下文),可以說是屢見不鮮的情況。吃米線時,單獨裝了滾燙清湯的碗會和大盤小盤的生肉片、蔬菜和米線一起端上桌,讓食客自己把材料倒進湯裡燙熟。雖然雲南人的確對米線熱愛有加,但雲南的味道可遠遠不止於此。

拜多樣化的地貌與氣候之賜,雲南當地市場裡能找到各式各樣的新鮮季節性農產品。西雙版納溫暖的熱帶氣候孕育了茂盛的異國風味水果;大理一帶的肥沃土地裡能見到成熟的大支帶穗玉米;東川的赭色紅土地裡出產優質馬鈴薯;麗江附近則栽培了甜美香脆的蘋果,更不用說名字十分別緻 (有誰聽過松茸嗎?),在雲南採摘烘乾後銷往亞洲各地的菇類。

雲南的每個部族在料理各類當地食材時,無不充分展現各自的拿手絕活。在香格里拉一帶,西藏料理人製作的風味菜餚會加上乾辣椒和孜然調味;怒江大峽谷的獨龍族傳統上會以石板鍋進行烹調;西雙版納的傣族人喜歡用重辣搭配醃菜酸爽的風味,一餐道地的傣族菜吃下來,簡直像是味蕾的酸辣大挑戰。

這些迥異的風格特色,使得人們更難以對雲南菜下定論。實際上,除了過橋米線以外,究竟什麼才是道地的雲南菜,人人各有不同意見,也正是雲南美食在外界知名度不高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除了中國西南地區之外,要在其他地方找到折耳根或蜂蛹這些多樣別緻的食材,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不過,這些充滿異國情調的風味並不能完全代表雲南的真正內涵,但下面這些比較平凡家常的食物卻可以:

 

 

 

 


1. 米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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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型態的米食 (像是米飯、糯米或米線) 是絕大部分雲南菜的重心。一層層由世代農人悉心栽培的稻田,可以說是稻作重要性的最佳明證,在位於雲南東南部,元陽一地壯觀梯田的發源地尤為明顯。

 

在雲南,米線演變出了許多不同的種類 (有扁的、圓的、粗的、細的、軟的和帶咬勁的),更是極受歡迎的早餐選擇,熱氣騰騰的湯米線會搭配肉末、新鮮蔬菜和大量辣椒一起上桌。另外,以熟米製作,吃起來柔韌彈牙的雲南特色小吃餌絲,也是絕對值得花心力去找的一道美食。

 

西雙版納的傣族菠蘿飯,也是值得專程繞道前往一嘗的好味道。將滑軟的糯米飯與鳳梨肉拌勻,再放回鳳梨盅裡蒸熟,就能做出這道香甜佳餚。吃著辣到噴火的典型傣族菜時,菠蘿飯可是最佳救命搭配。我們這就去看看辣味的來源…

 

 


2. 辣椒

雲南省位於四川省和東南亞的中間,因此這裡的人和兩邊的鄰居同樣嗜辣,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在一次早期的 On the Road 旅程中,前導車上的雲南導遊和四川司機對於究竟哪一省的口味比較辣,展開了長時間的激烈辯論。

8b8fbb6b-37f0-4f2b-b528-5171333b9942對於這個重要問題,目前可能還是沒有定論,但乾辣椒、新鮮辣椒以及讓人口舌發麻的四川花椒,全都經常在雲南的廚房裡現身。不過,味覺弱者有福了,因為加不加辣完全可以自己選擇 – 剁椒或辣椒醬是擺在桌上的。

 

 


3. 菇類

雲南一地可食用的蘑菇多達驚人的 800 餘種 (全世界已知共有 3,000 種),各種菌類生物及動、植物薈萃於此,展現出極佳的多樣性。部分菇類屬於常見品種,例如牛肝菌、雞油菌、夏季黑松露等;其他像是外型酷似牛肚的竹蓀,以及一看就讓人覺得有毒的綠蘑菇等品種,就無疑比較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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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菇類之王還是非松茸莫屬。憑著迷人香氣和肉一般的口感,松茸在日本被視為食用蕈中的極品 (每磅可以賣到 1000 美金之譜)。在當地家庭裡,新鮮蘑菇的吃法是加上少許火腿和青辣椒絲拌炒;但在昆明的餐廳裡料理方式則要複雜得多,廚師可能會在松茸上加一小片鵝肝,或是做成精緻的茶碗蒸。

 


4. 奶酪

Screen Shot 2017-04-14 at 10.19.13 AM數百年來,雲南的兩個部族一直有製作與食用奶酪的傳統,這在中國可說相當少見。白族和撒尼族的聚落相隔 500 公里之遙,中間居住的少數民族並不吃奶酪,可能就因為處在孤立的環境下,讓雙方各自發展出了特殊的奶酪製作技術和傳統。

不過,也有一種很吸引人的說法,指出製作奶酪的傳統是忽必烈的蒙古軍隊在十三世紀中期入侵大理國之後帶進來的 (神奇的是,時至今日仍然有蒙古族人居住在雲南,也就是忽必烈駐軍的後代子孫)。

大理的白族會用牛奶製作類似印度 Paneer 豆腐乳酪的厚片白色乳餅,來自昆明東南方石林的撒尼族人,則會以羊奶製作一種頗類似的奶酪。乳餅可以炸過 (餅身不會融化) 並灑上鹽或糖吃,十分美味。白族也會做一種叫做乳扇的食物,這是有如威化餅一樣的薄片奶酪,在大理一帶白族人開的餐館外頭,可以見到堆著一捲捲的乳扇。


5. 風乾火腿
在雲南北部的村屋中,經常可以見到豬腳部分都還保留著的火腿,吊掛在椽下忽隱忽現。就像所有頂級當地食材一般,鄉鎮間的火腿製作往往競爭激烈,每個人都宣稱自己家的火腿最道地美味;宣威火腿可能是最有名氣的,但薩爾溫江沿岸和洱海湖附近養的黑豬,是目前認定相當優質的火腿品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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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南在歷史上從來不是一個富有的省份;對於很多當地人而言,肉是珍貴的食材,必須要省著用。要做到這一點,其中一個好辦法是將豬肉用鹽醃然後風乾,以利保存並增添風味。通常火腿可以切薄片炒蔬菜、搭配乳餅做成乳餅蒸火腿,或在熱瓦片上烤熟,做成風味特殊的瓦掌風肉。

 


6. 普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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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平時看慣的茶樹叢通常排列整齊,修剪到齊腰高度,生長在熱帶深林中的乾癟茶樹,對我們來說可能蔚為奇觀。然而,一些全球最頂級的茶卻是來自這些老茶樹的葉子。

產自雲南南方的茶磚出口到亞洲各地已有數百年的歷史。野茶樹的葉子會經過烘乾、炒茶和渥堆壓製成茶餅。在從前,成堆的茶餅會由驢子馱著,經由漫長的路途運往西藏。茶在運送途中會慢慢熟成,散發出現今在品嘗方面備受重視的陳香味 – 不過茶馬古道方面的許多記述,顯示和現今強調的養生好處相比,西藏人其實對普洱茶消解肉食影響的功效更感興趣。雲南西北地方的沙溪和劍川等許多小城,都是從茶葉商隊的隔夜停留點漸漸發展而成,普洱茶的影響力因此遍及整個省份,並延續了數百年的時間。

 


*傳說一位清代學者退休後居於雲南東南部的蒙自,每日於湖心亭內讀書寫詩。學者的妻子每天送米線給他做午餐,米線的湯往往在從廚房送到湖心亭的途中冷掉,後來妻子想出在湯的表面覆蓋一層雞油,為米線保溫的烹調方法,這就是過橋米線的由來。

 


雅魯藏布江是西藏最重要的河流。今天我們要沿溪而下,來趟快速的旅行…

一滴雨 (比較可能是一片雪花) 落在岡仁波齊峰附近時,可能的命運有三種。如果這滴雨降落在西藏最神聖的山麓北面或西面,水滴會細細地流淌到印度河,或是流過拉達克山地,向下經過整個巴基斯坦,再進入阿拉伯海。如果這滴水落在山的南面,那麼將會很快流出西藏境外,進入尼泊爾並匯入恆河,跨越印度北部,流過孟加拉再進入孟加拉灣。最後,如果水滴落在岡仁波齊峰的東面,那麼則會流入雅魯藏布江中。

雅魯藏布江是西藏最重要的河流,它向東流過西藏長達兩千公里的土地,然後穿過喜馬拉雅山並流入印度,在這裡它的名稱是布拉馬普特拉河,意為「梵天之子」。沿著雅魯藏布江展開的旅程,可以說是穿越西藏懾人風光及西藏歷史的壯麗旅程。

這條生氣勃發的河流蜿蜒經過西藏偏遠的西部,在美麗卻又崎嶇的大地裡穿越沙丘。雖然這一代的人口極少,但過去一度是象雄古王國的土地;這個早在佛教出現前已發展的文明,在岡仁波齊峰附近留下了少數幾處神祕的廢墟,以及塵灰遍佈的洞穴。

雅魯藏布江流經數百公里人煙稀少的地區,喜馬拉雅冰河融化的雪水形成了它的支流。最終,雅魯藏布江會流過西藏的第二大城日喀則,直到拉薩市外與拉薩河匯流。

流經人口稍多的地帶時,雅魯藏布江發揮了另外的用處。布滿岩石的河岸畫上了白色梯子般的記號,代表不久前才進行過水葬儀式。雖然西藏的天葬舉世聞名,但比較窮困的人們更常將死者以布包裹並葬於江中,這也是西藏人不吃魚的重要理由之一。

下游進入雅魯藏布江河谷,這裡也是拉薩貢嘎機場的所在地,如果要用比較有意思的說法形容,這裡是西藏歷史的中心區域。這裡的河谷林立著重要的宗教據點:西藏的第一座僧院,也就是腹地呈環形,引人注目的桑耶寺;8 世紀聖人蓮師曾於其中冥想的洞穴;以及聖湖吉祥天母湖,都在不遠之處。早期的統治者在 7 世紀時於雅魯藏布江河谷一統西藏,拉薩法諍同樣是在此地進行,後者在藏傳佛教的歷史中產生了重大的影響。

 

同樣在雅魯藏布江河谷,江上的第一座水力發電大壩於 2014 年開始運作。本區規劃建立五個水電站,預定產生 540MW 電力的藏木水電站是其中之一。此外在更東邊,雅魯藏布江從陡峭山壁流入印度之處的水力發電潛力使得中國工程師大感興奮 – 尚未定案的長期計畫中,預計於雅魯藏布江峽谷興建電力產量高達三峽大壩兩倍的水壩。

 

 

不過,目前雅魯藏布江仍然翻騰奔流過壯觀又遺世獨立的峽谷,不受任何阻礙。江水在這裡形成巨大的 U 形轉彎,轉而流向南方與西方,然後進入印度。在流經整個峽谷的水路中,江水自驚人的 2,400 公尺高處流淌而下,於兩個 7,000 公尺的高峰中間穿越,是全世界最深的峽谷之一。西藏人稱這個地區為墨脫,意為「隱密的蓮花」,是蓮師做為危難時庇護地的 108 處喜馬拉雅山谷裡其中一個隱密聖境。當然,探索峽谷殊為不易,即使是準備最為周詳的現代探險隊也不例外,打算前往此地的旅行者必須仰賴衛星地圖,而不能光靠實際地圖。*

雨滴似乎很適合經由雅魯藏布江離開西藏。江水從佛教最神聖的山邊,流往從外太空往下看才最清晰的神秘河谷,雅魯藏布江的故事和西藏如此類似 – 充滿神秘之處、帶著信仰的痕跡,而且對愛冒險的靈魂散發著極致的吸引力。

 

 

*植物學家法蘭克金頓沃德 (Frank Kingdon Ward) 於 1920 前往此地旅行時,記錄了以下心得:

從任何方向進入墨脫都十分困難,不僅如此,即使在到達後,要深入與探索其中更屬不易。墨脫三面皆為雅魯藏布江峽谷所包圍,剩下的一面更有巨大的雪山山脈阻擋,山口在一年當中僅有數月可以通行。除了東面這些緊鄰的障礙之外,西面和南面都是闐無人跡的森林,其中住著不太和善的野地部族尤有甚者此地氣候可能在亞熱帶到極地氣候的範圍內變化,整個地區的唯一共通點只有連綿不斷的雨、蛇類和野生動物、巨型蕁麻以及無數會叮人和吸血的壁蝨、大黃蜂、蒼蠅和水蛭

摘自沃德 1926 年著作《雅魯藏布江峽谷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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